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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保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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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 無數人視線的盡頭,謝非言肩披著海風與星光,大步而來。

披風烈烈, 搖動的火光下, 謝非言的面容顯得格外迷人又格外輕狂,正是那種會令姑娘尖叫的迷人,也是那種會令無數男人嫉恨的輕狂。

李先生看著謝非言,眉頭一皺:“你是何人?”

謝非言坦然一笑:“在下寧斐,不過我更希望大家叫我謝非言。”

隨著謝非言這聲話語的落下, 城主府的一些府兵與下仆頓時驚叫了起來。

“謝非言?寧斐?”

“果然是他!寧斐真的就是謝非言!真的是他!”

“他竟真的承認了?”

“那今晚這……”

紛疊的議論聲響起。

李先生皺眉一掃, 這些亂糟糟的議論聲頓時又平了下去。

李先生肅然道:“寧斐也好, 謝非言也好,你當年殺害了東方高我,如今又想要殺害新任城主, 難道你是欺我道盟無人嗎?!”

謝非言垂下眼,掩去心裏的不耐,道:“十年前我與東方高我的恩怨, 已在十年前徹底了結, 如果有什麽人想要為了東方高我出頭, 大可來找我。然而我如今要分辨的事,與十年前的恩怨無關, 與東方高我無關, 與道盟同樣無關,李先生大可不必糾纏不清。”

謝非言話不好聽,但在眾門派弟子的註視下, 李先生自認道盟臉面, 自然只能強忍怒氣。

“你是想說, 如今這件事不是你做的?”李先生冷笑一聲,“你怎麽證明這件事與你無關?你怎麽能證明你就是寧斐?!”

李先生揚聲道:“一盞茶的功夫前,眾目睽睽之下,有府兵見到寧斐自府外而來,口中稱有重要的事向城主稟告。城主念寧斐好歹為廣陵城效力一場,便好心好意將他迎入書房,沒想最後卻被他暴起刺傷!然而如今,你卻突然出現,稱那人不是真的寧斐,而刺傷城主的也是冒牌貨……寧斐,不,謝非言,你到底有何證據?!”

謝非言無視了李先生的咄咄逼人,坦然走近:“我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李先生,你難道就有證據證明那人就是真正的寧斐嗎?”

“狡辯!”

“非是狡辯,而是與你講道理罷了。李先生,既然我們互不信任,為何不進書房看看有什麽兇手的線索呢?如今廣陵城外有海獸襲城,內有無數不明原因的爆/炸與走水,正是內外交困之際。若是能直接從書房找到兇手的線索,或許能直接揪出幕後真兇,省下許多功夫。”

李先生冷冷一笑:“你說的好聽,我又如何信你?我又如何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要逃脫責難的手段?”

謝非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剛要說點什麽。

下一刻,有人款步從火光走出。

“就憑他是我聖火宮的外門長老,謝非言。”

無數視線驟然轉開,落在出現的聖火宮少宮主夢觀瀾身上。

若說廣陵城的這些府兵們,還只以為“聖火宮外門長老”的重點是在“聖火宮”身上,以為這位曾經的鎮海衛指揮使是又找到了一大靠山,那麽另一些懂得這“聖火宮外門長老”意味著什麽的人,卻無不在這一刻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因為這麽多年來,聖火宮只有一位外門長老,就是那位神秘的、從未在人前露面但卻憑一己之力將聖火宮的“財神”之名從大漠傳到中原的人。

而那人——那位聖火宮的“財神”,竟就是他麽?!

夢觀瀾毫不在意這些目光,朗聲道:“若李先生懷疑他的身份與目的,那麽我聖火宮可為他做擔保,如此,可足夠了?”

謝非言看向了她,嘆息一聲:“少宮主何苦如此?”

謝非言一開始不提自己聖火宮外門長老的事,就是為了讓這件事與聖火宮撇清幹系。刺殺道盟成員、廣陵城城主的事,本就因為摻雜著數個謎團與種種緣由,而被攪成一團渾水、混亂不堪,就連謝非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最後能不能洗脫罪名。

然而,如今大局將亂,若廣陵城一直向錯誤的方向使力,很可能放走真正的敵人,所以謝非言才站出來,將這一切快刀斬亂麻,試圖令這起突發事件迅速回到正軌,而至於他自己……如果實在說不清楚,大不了先跑路,回頭再找場子就是。謝非言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譽如何。

但如今夢觀瀾的站出,雖然為他手上增添的籌碼,減少了麻煩……卻也讓他心情沈重,不知該如何回報這份信任之情。

夢觀瀾向謝非言微微一笑:“謝長老說笑了,哪有什麽‘何苦’不‘何苦’?”她的話語中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天真、真摯、理直氣壯,與堅定無回,“我只不過是在說真話罷了。”

只要是正確的事,就要做;只要是有理的話,就要說。

沒有虛與委蛇,也沒有利益衡量。

這是年輕人最幹凈純粹又動人的心思。

謝非言有些許動容,有那麽一瞬間忍不住去回想《傾天臺》裏是否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忍不住去搜尋這樣的人最後是怎樣的結局,但他什麽都沒有找到。

與聖火宮有關的一切,都像是埋在冰山之下,影影綽綽,看不清楚。

就在謝非言走神的這一瞬間,夢觀瀾已經來到了兩人面前。

她看了謝非言一眼,小聲道:“長老,你……”她琢磨了一下用詞,委婉道,“你夫人呢?”

謝非言:“……”

如果不是不合時宜,謝非言簡直想要看看這小姑娘的腦袋瓜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謝非言道:“應該是被什麽事絆住了。”

按理來說,在這個所有修士都圍到城主府的時刻,沈辭鏡至少應該過來露一次面,但謝非言卻自始至終沒有看到他的出現。

“不用擔心他,這廣陵城如今雖亂,但能傷到他的人怕是不多。”謝非言說。

夢觀瀾暗自搖頭:“謝長老,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你呀!他怎麽沒陪在你身邊給你撐腰?”

謝非言聽著這小姑娘理直氣壯的話,心下赧然,嘆笑道:“這樣的小事,哪裏就用得著他來撐腰了?”

夢觀瀾道:“可是,長老你身體不好,萬一有那傻子一定要同你打架該怎麽辦?”

謝非言一笑,也不生氣,畢竟跟這樣真心實意關心自己的小孩子總是很難生起氣來的。

“少宮主,有些事並不一定非要通過暴力才能解決。”謝非言難得溫和了些語調,道,“更何況若真的要打,我也不懼任何人,也不必任何人來保護我。”

他從來都是保護者,也從未將自己視作被保護的那一方。

閑話到此為止。

謝非言道:“既然少宮主也來了,那不如一同進來瞧瞧吧。”說著,謝非言轉向了臺階上的李先生,道,“李先生不介意吧?”

李先生深深看了謝非言一眼,沈吟片刻,讓開了路。

“既然是聖火宮少宮主做擔保……那麽,進來吧。”

在眾人的目光下,謝非言坦然走入了這個可能會助他洗脫罪名也可能會將他徹底定罪的書房。

他的心中並未緊張或沈重,他甚至還有閑暇去思考另一件事:

如今的沈辭鏡,到底在哪兒?

·

一個時辰前。

幾乎就在謝非言決定去探探密道、消失在歸元宗駐地的下一刻,沈辭鏡也從自己的房間內走了出來。

他是避著謝非言走的,因為他要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風月齋,風月先生。

風月齋,這地方一聽不是個正經地兒,而風月先生這名號,聽起來也不像是個正經人。如果不是小師妹的強烈推薦,沈辭鏡根本就不會想到要進這種地方。但因為小師妹說這會有一樣東西為他“排憂解難”,所以他才抱著疑惑的心態來了——當然,偷偷來,避開他家阿斐,以保持自己在心上人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而這件事,還要從歸元宗那位小師妹說起。

沈辭鏡此次下山,是遵從了師命,來為師兄弟撐場子的,但是下山前他卻偶遇了小師妹,也就是十年前謝非言重傷目盲時負責照顧謝非言的那個小女娃。

十年前的那個小姑娘,到了十年後已經是大姑娘了,也正好春心萌動的時刻。

自認有家室的沈辭鏡,向來是避著這些小姑娘走的,特別是在他註意到小師妹對他時常表露不同尋常的熱切神態後,就越發註意自己與小師妹的距離了。

但有心算無心,沈辭鏡下山時,還是被這位小師妹堵了個正著。

“沈師兄,聽說你要下山?”小師妹扭扭捏捏。

沈辭鏡暗道不妙,以為這小師妹是來跟她表白的,趕緊說道:“我不喜歡你。”

小師妹懵了三秒,古怪皺眉:“沈師兄,你覺得我會喜歡上棒槌嗎?”

沈辭鏡:“……”

你很好的。

沈辭鏡扭臉就下山了,心裏奇怪多於生氣:如果小師妹不喜歡他,那為什麽天天用那麽熱切的眼神看他?心情還那麽迫切,一副百爪撓心的感覺?

後頭,小師妹見沈辭鏡走了,連忙追上。

“沈師兄!沈師兄別走呀沈師兄,我還沒說完呢!”

沈辭鏡停步看她。

小師妹扭著手,不好意思道:“那個……那位……那位謝公子,就是十年前的那位公子,現在如何了?”

沈辭鏡:“……”

沈辭鏡是聽過這位小師妹的“理論”的:不通人情的是棒槌,普普通通的是道友,風姿迷人的是公子。

而這小師妹,叫他心上人“謝公子”!

——原來小師妹不是喜歡他,而是喜歡他喜歡的人!

更生氣了!

沈辭鏡這回連身子都轉了過來。

他看著小師妹,認真道:“小師妹,你不要想了,他有喜歡的人了!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絕不會錯的。”

這一刻,沈辭鏡其實是想要光明正大地宣布那個又好看又聰慧的人是屬於他的、想要給他蓋上章或者讓他給自己蓋上章,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與緣分。

但謝非言說不行,沒到時候。

沈辭鏡不懂為什麽“沒到時候”,但他願意聽謝非言的。

所以他忍住了向情敵炫耀的本能。

然而出乎沈辭鏡預料的是,小師妹聽到謝非言有了心上人後,不但沒有失落,反而心情更熱切了。

“那……那謝公子喜歡的人是誰?!”

沈辭鏡:“不能說。”

小師妹眼珠一轉,換了個問法:“那麽沈師兄你每年去大漠看的那人,是不是謝公子?”

這個倒是能說。

於是沈辭鏡坦然點頭:“是。”

“是謝公子主動告訴你他有喜歡的人?”

沈辭鏡想了想,點頭:“是。”

小師妹興奮握拳,險些蹦跶起來:“我就知道!!”

沈辭鏡:?

小師妹看到沈辭鏡面上茫然無辜的表情,一想,便覺得棒槌果然放哪裏都是棒槌。

她嘆息搖頭,道:“沈師兄,你這樣不行的,人若是太笨太直就容易忽略對方話語之下的真意的……不過這也的確不能怪沈師兄,畢竟師兄長年在山上,鮮有接觸到這些的時候……這樣吧,師兄,你下山後就去風月齋,說想要風月先生的最新作,然後好好參詳一下。只有這樣,你才會明白一些重要的人到底在對你說什麽啊!”

沈辭鏡覺得這不太靠譜。

所以來到廣陵城後,他花了一段時間做心理建設,結果沒去成,因為撞上了姐姐沈姝,又遇見了心上人謝非言。

直到沈辭鏡將謝非言送回客房後,準備休息前,他才突然想到了小師妹那飽含深意的表情,想到了這聽起來就很不正經的風月齋與風月先生。

於是他疑惑坐起,偷偷溜出門,找到了風月齋——一個光明正大的書鋪。

風月先生自然不在書齋,但他的最新作《如夢令》——一本圖文並茂的小說,卻在書齋售賣。

沈辭鏡將小說翻開後,粗粗翻閱了一番,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然後他明白了兩件事:

原來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事,竟然是這樣做的。

原來在小師妹心裏,他不但是個說話不好聽的棒槌,還是個連別人喜歡自己都不知道的傻子。

·

沈辭鏡當著書齋老板的面,神態坦然地翻完了小黃書,並且揣上好幾本“風月先生力作”的小本子後,理直氣壯地結賬走人,與常人遮遮掩掩緊張羞澀的神情全然不同。

書齋老板看了他兩眼,忍不住叫住了他:“唉,那小子!”

沈辭鏡轉頭看他。

書齋老板頓了頓,好像是想問點什麽,但最後又沒問。

“想不想要《如夢令》珍藏版?”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的書齋老板搖著扇子,“要知道,一般人我可不賣他!”

沈辭鏡想了想《如夢令》這個故事梗概,覺得這本敘說兩個原本相愛的人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不能在一起的故事,實在過分淒婉,直讓他這個散發著酸臭味的戀愛狗看得直打瞌睡,但不得不說,這本書另外的某些部分還是寫得很好的。

於是沈辭鏡欣然點頭:“好。”

回程路上,沈辭鏡用袖中乾坤揣著一堆小黃書,手上還拿著《如夢令》的典藏版,一邊走一邊用學術的目光對比典藏版和普通般的區別。

但就在沈辭鏡走入主城區這一刻,黑暗中,驟然有鋒銳劍氣亮起,無聲而來。

沈辭鏡心中一凜,迅速後退,但卻還是被這淩厲劍氣撕裂了書籍,在手背留下了細細血痕。

片刻前還精致完好的書籍,這一刻便化作了紛紛揚揚的碎片落下。

沈辭鏡看著這些碎片,眉頭緩緩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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